像蚩尤这样修为远超大罗金仙的上古神, 出门时的逼格自然不低,坐骑都是神兽级的。
祝融抱着小长琴跟在蚩尤身后, 猩红的月色洒满魔界大地, 本就艳丽的地面更加红得烧人眼, 祝融感到迎面一阵狂风吹得面上都有些冷。
看着祝融很细心的拿袖子替长琴挡风,蚩尤沉默了一会,没忍住道“他现在还是把琴, 不会冷。”
祝融站在月光里,红通通的月光衬得他皮肤更白, 而他也在魔宫里恢复原本的样貌了, 浑身红色与周围景致相得益彰。闻言, 他手上一紧, 勒得长琴呼吸都有些艰难,“我的儿子,我自己心疼。”
蚩尤“”
蚩尤眼神没有一丝波动, 微微眯着,却好像有一丝笑意在里头,只是轻轻一拂手, 祝融面前便似隔起了一道透明的结界屏障,大作的风沙都被挡在了外头。
祝融梗了一下, 谢谢还没出口, 收到蚩尤传召而赶过来的应龙已经准备下降了。
应龙当初本是黄帝派来杀蚩尤的大将, 后来却因迷恋蚩尤而甘愿改变阵营, 因为她的神出鬼没, 祝融还从未有机会见过她。
而且应龙之前还是天神太一的正妃,象征后宫之象,祝融才知道应龙成了蚩尤的私人坐骑,愣了愣,脱口而出“你不是骑熊猫的么”
蚩尤已经飞身坐在了应龙的颈上,原本朝祝融伸出的手一下僵在半空。“都是谣言。”
不过他以前的确养过一只熊猫,但那时候的熊猫不叫熊猫,叫貔貅,当年算得上是威武神勇的第一神兽,呼啸堪比狮虎,凶悍至极。
只是后来蚩尤没空照顾,便把貔貅给他奶奶养了一段时间,后来再接回来想作战时,才发现原本的猛兽变成了萌兽,叫起来不再骇人就罢了,吃的越来越多,走都走不动了。
蚩尤只能迫不得已的换了个坐骑。
应龙不喜自己同之前那个土肥圆的胖子相提并论,双翼猛地一扇,眼眶撑大,宽宽的尖嘴一张,锋利的牙齿顿时显露在祝融眼前,刺耳的长啸声从嘴里发出。
祝融倒是毫不在意,但怀里还有个小长琴,生怕应龙吓到他儿子了,眉间一竖,还未发作,刚刚还在他怀中睡着的长琴已经被应龙的叫声吵醒了,一张口便是兴奋的喊“爸爸,我喜欢这个”
尚且有些黏糯的奶音发音只能算勉强清晰,但气势上却一点不像个小孩子,这么大一条凶恶毒龙,在他面前却好像泥鳅一样,要不是长琴现在没手,估计已经上手去揪了。
熊孩子的苗头应该扼杀在摇篮里,祝融沉吟片刻,认真地说“这是一条受诅咒的恶龙,凡是喜欢它的人后来都被它吃了。”
长琴左右摇摆的琴身顿时不动了,寒风里打了个冷颤。
旁边已经变成受诅咒的恶龙的应龙鼻子里喷了一大道气出来,背地里哼道甘霖凉,人家是女孩子,才没有那么凶好吧
祝融也坐到了应龙的颈上,见长琴好似闷闷不乐,一声不吭,不由又道“你若喜欢龙,下次我带你去龙宫找龙太子们,他们年纪不大,也可带你一同修习念书,若有机会,还能去观音大士那里听授教诲。你要记住,这样的恶龙不是你能轻易去玩的,倘若出事bababa”
小长琴听他爸一本正经的说个不停,困意上头,打了个哈欠,又睡着了。
祝融说了半天才听到长琴的呼声,停住话头,叹了声气,也不知是在对蚩尤还是对自己说,“果然是养儿方知父母难。”
蚩尤驾着应龙腾云而起,刚到半空便一直听到后头祝融轻声细语的嘀咕声,虽然祝融教导长琴时他不愿插手多管,但这样的祝融在他眼里却太不一样了。
他觉得很可爱,甚至有些享受这样的时光,蚩尤嘴角一勾,“第一次为人父,总会不习惯。”
祝融并没有因为蚩尤的安慰好过一些,反而想起蚩尤之前的种种行径。
再加上他们身下的应龙也是太一的老婆,蚩尤成天骑着别人的老婆,实在让祝融接受不了,开口道“没事,我一个人也能教的好他。”
祝融内心让他教长琴一定会教歪的。
蚩尤内心他真的很体贴,如此辛苦的事都独自承担。
路上是沉闷的,两人都不开口说话的,静得便只听得到应龙翅膀扇动的声响,祝融静静凝视着长琴的睡脸,虽然还看不出脸的存在,没过一会,却又听蚩尤淡淡的声线传了过来,“做父母,的确很艰辛。”
蚩尤当初也是人族,是体会过父母亲人,生老病死的,不像祝融和赤松子这样乃天地孕育而生。
祝融听出蚩尤话里的一丝怀念和感慨,不由问“那你为何没有成亲生子不孝有三,无后为大。”
蚩尤摇了摇头,“那时候只想如何保住族人的命,战争,杀戮,活命都难。”
祝融理解的点头。
蚩尤又道“不过如今有了长琴,也算弥补了心中的遗憾。”
祝融动作一滞,那句“长琴是我的儿子”还没出口,看见前头蚩尤有些寂寥的背影,想了想,却道“几十万年,你都是一个人”
蚩尤背脊挺直,“嗯。”
这样一想,其实蚩尤也挺惨的,当初大战,他被黄帝炎帝联手陷害,族人全死了不说,创立了魔界却没有人身自由,几十万年都待在魔宫那方寸之地里。
祝融自己都没注意到他有些同情对方,摸了摸长琴的琴身,“那我将他带回天庭,你没有异议”
毕竟是始祖,蚩尤这样的人物,身居高位,不同凡响,从落魄到辉煌全都体验过了,自然也不把寂寞放在眼里,甚至对他来说,清净才是他最需要的。
可是这样突如其来的一个儿子,不由让他相信,世间一切都是因缘所成,若是有缘,时间空间都不是距离,若是无缘,终日相聚也无法会意。
缘自来了,他也没理由拒绝。
蚩尤“我没有异议。不过长琴若要化人,需用女娲的命魂牵引之术才行。”
“女娲的命魂牵引之术”祝融低声道,“你会吗”
“会。”蚩尤慢慢道,“但此术施展必需天时地利才可,他若回了天庭,反倒不利于化形。”
祝融专注的看着蚩尤的背影,手放在长琴身上,过了几秒,才道“这么说,一时半会我不能带他回去”
蚩尤面不改色心不跳,“一切为都是了长琴。”
言下之意不是他强迫对方留下来,而是为了儿子的前途着想,已为人父,软肋自然就是儿子了。
祝融一点也没怀疑蚩尤的私心,思忖片刻,还是有些犹豫,“可是魔界瘴气太重,也不知他能否呆的习惯。”
太子长琴虽然现在看上去很乖,但还是个刚化灵的孩子,初出人世,心灵纯净,就怕会被魔界的氛围感染,熏陶不出仙气来。
然而蚩尤却很笃定的回答他“他会喜欢的。”
因为它也是他的儿子。
不过后面这句话蚩尤却没直接说出口。
不知道为什么,祝融心中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,可能因为坐在蚩尤身后,两人隔得太近,而蚩尤又生得高大,仅是坐着,都比祝融要高许多,这样一对比,竟让祝融有种自己被对方完美遮挡住的错觉,好像在被保护和照顾一样。
他很不习惯,因为长琴的原因,他已经觉得自己和魔界的联系变深了一些,尤其蚩尤说的这些话,让他觉得他一个天界的神仙,却像是和魔界始祖成了一伙的。
这不是歧视和偏见,只是他们不同阵营,这是一种奇异的复杂感。
祝融突然想起之前便总有传闻戏谑称,在天界远没有魔界受欢迎的祝融火神,其实更应该属于魔界,因为天界已经规格完整,制度井然,而魔界还很缺少光明。
他们同样渴望,向往光明之神,是天界的自私导致了魔界的滞塞落后。
祝融有些好奇的开口问“始祖放在床头的画像,是从哪来的”
“自己画的。”
祝融将信将疑,“自己画的”
蚩尤之前没见过他吧,怎么知道他长什么样
祝融又道“那为何之前始祖不承认有画像”
远处金光与云色蒸腾缠绕,建筑凌空,即使隔得还有些距离,也能看见差不多两千多丈高的冲天神树。
蚩尤忽略祝融质问般的疑惑,俊眉一挑,沉声道“坐稳,汤谷扶桑到了。”
祝融“你先别转移话题,那幅唔”
话还没说完,应龙好似凡界的直升机一般,所到之处草叶横飞,猛风大作,可能是准备下降了,还开始俯冲起来,毫无防备的祝融一下就从后面栽到了蚩尤身上,还有往前摔去之势。
蚩尤伸手牢牢攥住祝融的肩膀,祝融抱着长琴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,正想起身,一抬头,却瞧见了蚩尤手臂上一块凸起的痂痕,随着他臂上的用力,更加狰狞的鼓起一个小包。
也不知是不是当初大战时受的伤,祝融不合时宜的感叹一句,此人也是有本事的,竟然能伤到蚩尤。
随着蚩尤的收手,痂处也隐匿起来了。
汤谷扶桑如今已经成了蓬莱十大仙境之一,旅游胜地的开发导致金乌越来越有奸商的气质。其实他本人原来是很骄傲的,目空一切,俊美冷漠,但他好像一直都在想办法能离开扶桑神树,因为他要去凡界,找后羿的转世,所以便越来越擅长交际,想从来这的神仙妖怪那里得知什么离开这里的办法。
实在不行,来个人替他值几天班也行啊
今天七夕,来汤谷扶桑的人比平常翻了几倍。
祝融和蚩尤才刚下应龙,应龙尾巴扫了扫背上落下的云彩,往嘴里一舔,真的是甜的。
门口有手挽着手结伴进去的男女仙家,也有肩搭着肩的男鬼男妖,不过畏惧仙家身上的气势,都躲得远远的,两人才走到门口,就见有两个地仙在门口破口大骂。
男仙骂金乌太黑,拍一次照五千金,合照一万金,女仙则骂男仙太小气,俸禄都没有还来什么汤谷扶桑。
这些都是普通的地仙,香火俸禄自然比不上天上那群有名气的,但其实在凡界管事操劳的都是他们,想想也有些让人郁闷。
金乌正站在扶桑树下和一波又一波的情人合照,微笑的唇角都笑僵了,正当他准备下一波再有人来时就先休息一会,没想到身边的情侣刚走,下一对来的,却是他梦寐以求都见不到的人。
祝融。
其实他现在见到的这位并不是真的祝融,而是扮成祝融模样的赤松子。
后卿自打进入汤谷扶桑后,就像个刚从凡界升天的土仙似的,这也震惊,那也稀罕,看见金乌了,巴巴的求着赤松子,也想去和金乌合照一张。
赤松子拿他无法,只能答应,两个人才刚站过去,金乌天机都还没按,祝融和蚩尤也到了。
祝融一看见对面站在后卿旁边还在比心的赤松子,虽然比心的姿势是后卿死乞白赖要摆的,但祝融还是惊了。
真实的惊了。
爱情真的是个很可怕的东西。
祝融赶在后卿发现他之前马上闪身躲到了蚩尤身后,蚩尤也发现了对面的二人,不过却不懂祝融为何要躲起来,“你是真的祝融,为何要躲”
“你不懂。”蚩尤的身高正好挡住祝融的身形,祝融松了口气,“我哥喜欢后卿,但后卿还没开窍,若是让他知道我哥欺骗了他,可能他们的缘分就尽了。”
金乌同赤松子他们拍完照,摸了摸自己的高马尾,一甩袍袖,悠悠道“十万金,谢谢。”
后卿虎躯一震,“十万你抢钱啊前面那两个人不是才一万吗”
金乌微微一笑,毫不慌乱,“前面是限量打折,到你们刚好结束,不好意思。”
后卿握紧了拳,他知道金乌修为很高,他不一定打得过对方。
可他没钱,贫穷使他胆大,就算危险性再大,他也得试试怎么想办法免了这次账。
赤松子轻轻伸手,一下拦住了蠢蠢欲动的后卿,“我有。”
金乌愣了愣,摇头笑了起来,双唇像涂了胭脂般红润动人,但他相貌虽美,却又有着太阳的阳刚之气,尤其是那双眼睛,看起来既狡黠又傲慢,“祝融神这么见外做什么,我刚刚不过是把这价钱同你们说清楚而已,可却没说要收你们的。咱们同为仙家,又都是火系的,我弟弟倘若活着,也该同你一般大,我可不就是把你当亲弟弟看”
赤松子“”
此人倒是会占便宜,祝融明明只有他这么一个哥哥,他还敢来抢。
赤松子对这个爱抢弟弟的弟控毫无好感,面无表情道“你有事求我”
金乌嘴角扬的更甚,“好弟弟,果然聪明,我这有点小忙求你,不知你可愿意帮忙”
赤松子低头在天机上轻轻按了几下,片刻后,金乌的天机传来一阵响声
“天机到账,十万金。”
赤松子付完钱转身就走,拉着旁边目瞪口呆的后卿,“不愿意。”
金乌“”
金乌还想上前再拦,后头排队的仙家不乐意了。
“好没好啊,能不能快点的,我们可是好不容易翘班过来的,等会还得回去继续值守呢”
“可不是,磨磨蹭蹭的,被发现我们可得被扣香火了。”
“快点吧金乌大大,体谅体谅我们这些小仙吧”
“还有我们这些孤魂野鬼的,好不容易来次汤谷扶桑,再耽搁会就该魂飞魄散了”
金乌额上青筋突突直跳,走回扶桑树下,咬着牙叉腰道“催催催,催什么现在涨价,合照一次十万”
“嘁天庭第一黑啊,就不怕我们去玉帝那告你去。”
“是啊,不照了不照了,辛辛苦苦一整年,照个相全没了,以为自己谁呢”
“长得也没祝融神好看,还学人穿红衣服,咱们还不如找小祝照去。”
“哎这位仙友认识祝融神求个天机号啊,我们也想和祝融神合照合照”
一时间被仙人们紧紧围住的人忍不住得意起来,“天机不可泄露”
还在蚩尤身后躲人的祝融“”
真的躺枪。
围在扶桑树前的人抱怨完便差不多都散了,蚩尤带着祝融走了过去,金乌站了一天腰都直不起了,怨气难消的朝他们摆了摆手“不照了,明年再来。”
等他才看清面前的祝融,一下又站直了身子。
等等,刚刚祝融神不是已经走了
而且刚刚的男伴还不是这个,换这么快
金乌颇有职业修养的没有提刚刚的事,重新笑了笑,道“祝融神可是又想通了”
祝融看他一眼,想了想,突然指着金乌身后的扶桑神树问“这个树,能卖吗”
金乌笑容消失“你说啥”
祝融又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,“敢问如果只是想用扶桑神树的木材造一把琴,您觉得多少价钱合适”
“你是不是和我说笑”金乌简直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字,本就不太好的脾气差点就没忍住。
不过金乌话音才落,又想到如果只是造把琴的话,其实也没多大关系,而且他还可以用这个理由求祝融帮他值一值班。
他是太阳所以一日都不能离开,但祝融是火神,他若替他,也是可以顶个几日的,到时候就找几片云将汤谷扶桑遮住,天不黑就行,也不会有人发现太阳不在的。
金乌若有所思,勾起唇角,“祝融神想用扶桑造琴,也不是不行,但你需替我值守几日才行。”
祝融看着金乌仿佛有什么阴谋一般的表情,直觉有些不对,“你想下凡”
金乌当初有九个兄弟,他原本名字并不叫金乌,因为其他九个都被后羿射死了,所以他干脆把自己的名字也扔了,就叫自己金乌。
因为他的名字和兄弟们的只差一个字,都是按辈分排名一一取的,他不想再叫原来的名字,这样会让他想起惨死的兄弟。
偏偏他还不能有恨意,他之所以还能做神仙就是因为他没有去复仇,而是选择继续为天地服务。扶桑神树很大,高两千多尺,宽两千多丈,可是对他来说还是太小了,他的自由没了,至亲也没了,成天被困在这里。
就算他心黑,贪昧了不少香火俸禄,可暴富却都不能缓解他内心日益增长的不甘。
后羿,那个喜欢把别人当靶子的神射手,金乌到现在都还记得他的模样,嘴里叼着一根野草,眼睛被刘海遮住,明明是个乡野出生的凡人,拉弓时却好像有天神的气质,轻轻的一拉弓,银色的箭矢就朝他兄弟们射去。
他那时候以为他也死定了,可是当后羿飞速射死了他九个兄弟后,到他时,却停下了动作。
他看到后羿咬着的野草被吐到了地上,然后那个看不清眼睛的人朝他勾了勾嘴角,甚至挥了一下手,没说一个字,就走了。
后羿是凡界的英雄,却是他的仇人,后羿的那抹笑无时无刻不在金乌脑海中回放,像是挑衅,又像是别的意思。
有时候金乌真恨不得能回到那一刻,揪住后羿问他,为什么杀了他所有兄弟,偏偏不杀他
是想让他承受失去兄弟的痛苦,还是等着他去找他复仇的那一天
他发誓,如果他真的找到他了,一定要让他也尝尝,尝尝被当成活靶的滋味。
祝融看着金乌因为陷入回忆而开始扭曲的俊脸,沉默片刻,“看你似乎是想下凡大开杀戒的样子,我不能答应你。”
金乌愣了,“”
近在咫尺的机会怎能放过,金乌秒换了个忧伤的神情,咬着唇,郁郁道“我其实不是想去杀人的,我是想找我喜欢的人。”
祝融“可你的表情不是这样说的。”
明明满脸都写着“我要杀人”,说是找喜欢的人,谁信
难道他喜欢上了自己的仇人
金乌抹了把干燥的眼角,假装有水渍渗出,“他负了我,所以我恨他,但我不会杀他的,就是想去了结这一桩孽缘。”
祝融不是很懂这种感情,唏嘘片刻,有些怀疑道“他都负了你了,见了又如何不如不见。”
金乌“”
金乌已经有些沉不住气,强压着怒火道“你到底懂不懂爱情”
“不懂。”祝融刚一开口,怀里的小长琴也醒了好一会了,见状小声问“爸爸,爱情是什么”